星期三, 十二月 06, 2006

雷鸣之海--强斯顿号沉没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几乎所有海战都是在夜间,或者是从以数公里之外的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战机间展开,因而在美国军舰的甲板上目击日本战舰实属异常。

然而,在1944年10月25日清晨,正巡回在菲律宾岛莱特湾附近海面上的美国驱逐舰强斯顿号的水兵们却亲眼看到了这种异样的光景。那是度尽劫波的生还者终生难忘的一幕。

从晨雾依稀的海平线下逐渐显现出来的十数艘战列舰和巡洋舰,是裕仁天皇御下的日本海军耸立着独特的佛塔状上层建筑的战舰。

强斯顿上的水兵们眼见远处日本战舰上炮光闪烁,炮弹朝着自己所在方位飞来。有人事后回忆,炮弹拖着犹如隆隆驶过的货物列车般的巨响从天而降。看到舰桥上的一名水兵作弯腰躲避状,“不用躲,”舰长阿内斯特•艾万茨说道:“能听到这声音就是说没有命中。”

形势是美军遭到了奇袭。为了阻止美军对菲律宾的进攻,日军周密布置了此次负隅顽抗的战役。作战意图在于将掩护进攻菲律宾的美军航母引开,以使日军部队能够突入莱特湾。

威廉姆•F•哈尔奇海军上将中计,率其麾下航母北上而去,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船队失去护卫。日本战列舰和巡洋舰从而在此获得了攻击弱小的轻武装美国驱逐舰和舰体小而速度慢的护卫航母的机会。

莱特湾海战作为历史上最后的大规模海战令人动容,它是一段勇气和混乱交织而成的壮烈故事。

强斯顿号舰长艾万茨出身于土著切诺基族,由下士进入美国海军学院学习并毕业,在人种隔离制度尚存的当时,乃海军中的凤毛麟角。

艾万茨知道自己的军舰已陷于绝境,但他下定在发射鱼雷之前决不让它沉没的决心,令军舰朝着炮弹所激起的浪花逶迤航行。这是由于他知道日方炮手在不断调整射击的目标区域。

在他发出“发射鱼雷”的命令前,强斯顿号蛇行了长达10分钟。射出全部10发鱼雷之后,军舰改变航向加速航行。射出的一枚鱼雷炸飞了熊野号巡洋舰的舰首。

于是日舰开始了对强斯顿号的齐射,3发应该是从日军金刚号战列舰上飞来的35英寸炮弹射入舰尾的机械舱和锅炉舱。据炮术指挥官罗伯特•海根的事后回忆,那一瞬间的冲击犹如“小狗被卡车撞飞”一般,它使得三名水兵从机械舱飞出,皮肤被褪去,显出吓人的白色。他们为蒸汽所伤,横尸甲板。

在其后10秒不到的时间内,又有3发炮弹击毁舰桥后部的舰楼。操舵室千疮百孔。从舰桥翼廊过来的埃尔兹华斯•韦尔奇中尉看见了倚在角落的鱼雷手杰克•贝克德。就在数分钟前,贝克德还在为“妙极了,准确,正常”地射向敌舰的鱼雷而欢呼。

他说他的右肩不对劲,却似乎不知道一只脚从膝盖被斩下。接过军医递过来的装有吗啡的注射器,韦尔奇默默地将它插入贝克德的手腕。然后,韦尔奇将地下的残肢捡拾起来扔到角落。后来他解释说:“那是为了保持士气。”

艾万茨舰长似乎不为所动,他的钢盔和衬衫已被吹飞,脸和胸膛被弹片擦伤,并失去了两个手指。他用手绢将手包扎后继续指挥。

尽管是少数,有人丧失了理智。一位平时显得顽强的下士开始哭泣,边跑边胡言乱语,一头钻进了装信号旗的口袋。也有人反而奋起。由于舰尾的电缆被切断,从舰桥的舰炮发射台上瞄准射击已不可能。

海根中尉在“犹如梦幻一般的”,“极度疲劳的”状态下,感觉“好像旁观者一般”。他操纵舰炮不断向敌军战列舰和巡洋舰射击,却不觉得给敌方造成了多大损伤。“简直就像拿纸团砸钢盔一样。”事后他说。

强斯顿号经受住了长达2小时的攻击。一方面是“照准着弹点的浪花航行”这一艾万茨舰长的策略奏效,另一方面是得益于舰体钢板单薄(仅有0.95公分),因而日军炮弹未被引爆而贯穿舰体。

上午8点半,艾万茨注意到美军航母甘比尔湾号正处于敌巡洋舰的猛烈炮火之下。“海根,打那艘巡洋舰!”他喊道,“把它的炮火从甘比尔湾号吸引过来。”

“是,长官!”海根回答,随后小声嘟囔道:“您没开玩笑吧。”

从强斯顿号的舰桥上,可以观察到日舰正在聚拢。艾万茨看到为了施加致命一击,1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正驶向自己。敌舰已经完成了鱼雷发射准备。

舰上的指挥官们此刻已经知道,己方只剩下强斯顿号了。驱逐舰霍埃尔号已被敌军的集中炮火击沉,而驱逐舰的护卫船沙米尔•B•罗伯茨号也正在数公里外猛烈燃烧。艾万茨下令阻击驶过来的5艘敌舰。海军史学家沙米尔•爱略特•莫里森对此下评价到:“此刻强斯顿号已被判处死刑。”

强斯顿号上已经没有鱼雷,只有12英寸火炮还在轰鸣。据副炮手克林特•卡特的回忆“由于不间断的长时间的射击,炮身的油漆被烧得隆起,不时起火燃烧。”出身于德克萨斯州的卡特不断叫喊催促炮弹,作业室内传来回应:“幸亏德克萨斯没有鬼子啊。”

海根回忆,艾万茨舰长采用了海战中最为典型的勇敢战术,他指挥军舰从敌舰队前方横穿而过,同时对敌舰进行齐射,以此打乱地方阵容。这本来是战舰列队进行的战法,然而艾万茨却指挥着自己弹药匮乏的、几乎半崩溃状态的驱逐舰单刀赴会。

奇怪的是地方驱逐舰队此刻转舵掉头,开始退却。“艾万茨舰长见此情形异常兴奋,好像自己是一艘战列舰的舰长一般,旁若无人地在舰桥上大步走来走去,喜形于色地笑道:干的好!”

日舰本来已经做好鱼雷发射准备,但由于遭到强斯顿号出其不意的反击,不等目标接近便不得不将鱼雷发射出去。鱼雷在途中时速,使美舰能够轻易躲避。

日方的攻击此时已近尾声。栗田健男中将命令舰队退却。他错误地将轻驱逐舰强斯顿号误认为巡洋舰,而护卫航母也被其误认为是哈尔奇上将指挥的正规航母。

然而,对于强斯顿号来说,战斗的终结来得太晚了。上午9点,舰体已经被烧得乌黑,处于半毁损状态。舰长浑身血迹,坐阵于舰尾的甲板升降口指挥航行。

在又承受了几发炮弹之后,军舰劫数已尽,艾万茨终于下令弃舰。强斯顿号侧倾,舰首冲下,沉入大海。从逃出来的水兵中传出抽泣声,信管手汤姆•迪克森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失去身体内宝贵的水分。

一艘日本驱逐舰慢速靠近。强斯顿号的生存者约270人和舰体残片一道漂浮于遍布油污的海面。他们已经做好了被机枪扫射和敌方投掷水雷的心理准备。在这次残酷的战争中,扫射海面上的生存者的事不时发生于交战双方。

旭日旗飘扬的驱逐舰在距离100米处停止,列队于甲板上的日军手上并未持枪。有人在拍手大笑,有人伸出食指好像在说:老子一级棒。其中一人扔下一个番茄罐头。仔细看去,日军舰长身着白色军礼服,在舰桥上举手齐眉,庄重地向勇敢善战的敌方水兵军礼致敬。

节译自《新闻周刊》日语版 2006年12月13日号Sea of Thu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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